如意事 第568节
且正如祖父说得那句——到手的东西,难道还能跑了不成? 纵然真跑了,也断没人敢接。 吴恙道:“……还说恰也能再躲些清闲,往后怕是难得有闲暇了。” 他爹说这话时,整个人瘫靠在罗汉床中,浑然一副还未接手便已想要躺平的姿态。 许明意笑了笑,道:“王爷如今倒也享受起闲暇来了……” 有躲懒的心思是好事啊,说明人是鲜活的,是在用心感受身边事物的。 “每日吃得也多——”吴恙笑道:“听赫风说,这些年来在密州,甚少见他有过近日这般好胃口。” 许明意听得莞尔。 她觉着,王爷如今有此变化,除了了结了那些旧怨之外,更多的必然是因为有吴恙在身边。 家人带来的慰藉,总是最好的良药。 她挽住了吴恙的手臂,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。 当下可真好啊。 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局面。 少年气息清爽温暖,她这般靠着,只觉得酒意都被暖得上了头。 听他说着话,她偶尔应一句声,意识却在渐渐变得朦胧,眼前是夜幕之上的璀璨星河,她枕着他的肩膀手臂,便仿佛枕在了星河之上,静谧而美好。 见她没了回应,吴恙转过头看着抱着他的手臂已然睡去的女孩子,眉眼间不禁现出笑意。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,拿手指替她轻轻拨去斜斜垂下的一缕乌发。 他的动作很轻,指腹轻轻触到她的鼻尖,触感微凉而细腻。 少年咧嘴一笑,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白牙,本是清贵无双的一张脸此时显得有些傻里傻气。 这一刻,他觉得自己大抵是世间最幸运的那个人。 他就这样保持着端坐的姿态,静静地看着抱其臂而眠的女孩子。 直到忽有冷风起,他适才试着温声唤道:“昭昭,昭昭……” 他十分乐意就这样坐上一整夜,由她抱上一整夜,直到天亮,或者更久。 可春夜到底是寒凉的,她也未穿披风。 然而他唤了数声,却依旧未见女孩子有转醒的迹象。 今晚她也吃了许多酒,此时想是酒意之下睡得昏沉了。 如此便更加不能着了寒气了。 吴恙没有犹豫,另只手托到女孩子的膝弯后,起身轻轻一托,便将人打横抱起。 本抱着他手臂的人,双手很配合地环抱在了他的脖颈后。 那手指手腕温温凉凉,就这样触贴在他的肌肤上。 叫他面上一热,心中却愈软。 少年心口处怦怦跳,不由低下头看。 这究竟是……睡着还是醒着的? 靠在他怀中的女孩子依旧闭着眼,嘴角却隐隐有浅浅笑意在。 吴恙嘴角也轻轻动了动,温声道:“抱紧了。” 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,都是他的荣幸便是了。 女孩子也果真依言,将他抱得更紧了些。 “带路。” 吴恙轻轻踢了踢脚边的大鸟。 大鸟有些咕唧了两声,不情不愿地起了身,扇了扇翅膀驱赶困意。 两人一鸟一路往熹园而去。 夜已深了,路上未见什么下人,纵是有,吴恙远远听到动静便也避开了——他倒是不在意什么,却还是要替怀里的姑娘顾忌一二。 饶是如此,待到了熹园中,免不了还是对上了一张张震惊的脸庞。 以阿梨为首,熹园里的五六个丫头俱是被这一幕惊得险些魂魄升天——姑娘怎被吴家世孙给抱回来了! 到底是被玉风郡主熏陶过的人,几个丫头们纷纷觉得但凡是换作自家姑娘抱了吴家世孙回来,她们也不至于如此震惊。 被这样一双双眼睛盯着,吴恙面无表情地将人送回了卧房中,放到了床上。 本已弯身下去,想替人将绣鞋脱下,碍于那些身形僵硬着跟进来、紧紧盯着他的丫鬟们,到底还是收回了手。 他直起身来,又多看了女孩子片刻。 这回人是真的已经睡着了。 呼吸轻而均匀,睡得极熟。 睡颜恬静美好,且似十分安心。 他眉眼温和,声音轻缓地道:“一切皆好,安心做个好梦吧。” 往后他将数十年如一日,尽自己所能,替她守好这份安定。 他转过身来,提步欲走,乍然间又对上一双双满含审视的眼睛。 吴恙轻咳一声,尽量平静地道:“……好生照料着。” 阿梨看着他:“这是自然,此乃婢子们的分内之事呢。” 吴恙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在指责他多管闲事的意思,却也毫无心虚之色,从容点头罢,提步便走了。 嗯,这闲事他非但要管,且还要管一辈子的。 少年离去后,一群丫头间陡然炸开了锅。 “怎会有此等事……” “可要告诉老太爷吗!” 不告诉说不过去,可若告诉了……今夜该不会闹出人命来吧? “阿梨姐姐,这……” “行了,都给我闭嘴。”阿梨在廊下竖眉正色交待道:“今晚之事,谁都不许多提半个字!” 要告诉谁,不告诉谁,轮不到她们来多事,待明日姑娘醒了,是打是杀,这仇怎么报,姑娘说了算! 且她莫名觉得……也未必就是仇来着…… 毕竟那可是姑娘啊! 向来只有姑娘占别人便宜的份儿,何时叫人占过便宜? 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,万一是这样这样,那样那样呢? 而若真是这样那样的话,就更加不能说出去了! 万一姑娘只是私下玩一玩呢,一旦传扬了出去,再叫那觊觎姑娘美色的吴世孙借此事缠上姑娘,逼迫姑娘负责可怎么办? 到底是被玉风郡主熏陶过的人,思想境界总是更高一层。 阿梨将其中道理说明,小丫头们纷纷认同点头。 没错,是这个道理呢! …… 次日,京中的气氛是异样的躁动。 庆明帝的尸身被护送回了京师。 但却并未有依照规矩,送入宫中停灵操办丧仪—— 而是被安置在了昔日的荣王府中…… 第652章 元年始 此举于朝堂内外引起了轰动。 轰动之下,诸声各异,不乏反对与分歧。 甚至有不知情者,在讨要质问翎山行宫内皇帝崩猝的真相,言辞间待燕王仍多有敌意。 两日后,太子召文武百官于金銮殿内议事。在解首辅等人的陪同之下,于殿中亲自宣读了一则定罪书—— 其上罗列庆明帝之罪行,大大小小近百条之多。 然而最使人震惊的还当是被摆在最前面的那条骇人听闻的重罪—— 谋权弑君! 屡屡诬害手足,为此不惜以太子之性命安危相换! 杀弟妻胞妹…… 甚至还有谋害生母之嫌! 在这些罪名当前,已不必提那一条条于政事之上的过失了! 除此之外,太子又亲口还原了当日于翎山行宫内的事变经过。 包括方才已罗列于那定罪书之上的下令射杀储君、长公主与众大臣之实。 在场官员中,多的是不知内情者,当下听闻这些细节,无不惊骇至极。 而当此时,忽有内侍来禀,道是半个时辰之前,掌印大太监李吉已然自缢而亡! 除了这个消息之外,内侍还捧来了李吉临去前留下的亲笔供词,其上所书,皆是生平之过——可纵是己过,掌印大太监是为何人驱使办事,又哪里还须赘述? 此时,文武百官再看向太子手中的那则定罪书,先前那些反对之音已然尽数消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