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意事 第265节
今日这案子,若是审不出个结果来,是注定不能退堂了。 官差再次去夏家请人的间隙,堂外人群中的气氛彻底躁动了起来。 “这是人证物证俱在了啊……不承认恐怕都不行了!” “竟还真是夏家四姑娘……” “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……这夏四姑娘同许姑娘不合,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。” “那能叫不合吗?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分明都是夏四姑娘屡屡主动挑事在先……” “这下有热闹看了……” “我就说,怎么只叫个丫鬟过来,合着是心虚不敢露面啊。” “镇国公府可不是好欺负的……夏首辅即便想护着女儿,恐怕也难咯!” 且退一万步讲,这能护得住吗? 这事官府若不给个了断,许老将军大有可能就直接提刀亲自去夏家讨说法教做人了! “……夏首辅岂是那等不通事理之人?难道你们忘了去年的事情了?” 提到去年那件轰动京师的大案,很多人都变了脸色。 在那件案子里,夏家二公子最后可是被判了凌迟之刑,而夏首辅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半分包庇。也因此,即便出了这种事,夏首辅的声名也未有被累及,相反,还成了百姓们心目中大义灭亲的表率。 只可惜啊,如此忠正严明的首辅大人,却有着这样一双讨债般的子女…… 也有人忍不住想——出了一个二公子是偶然,现下又出了一个四姑娘,还能是偶然吗? 但这些揣度,是万万不能于人前乱讲的。 “大人……” 堂内,立在一旁的周婼此时脸色微白地道:“我已将所知悉数言明,现下身体有些不适……不知可否先行回去吗?” 她不敢见夏曦。 因为自己的证词,更因为那支钗子…… 没错,她是厌恨甚至鄙夷夏曦到十分,可到底是在背后算计对方的那一个,又因自幼对方性情嚣张,身份远远高于她,那种日久年深的畏惧,是刻进了骨子里的。 尤其是她现下的底气也确实不怎么足,着实很害怕夏曦会当堂说出不管不顾让她难堪的话来。 脸颊圆圆的小姑娘脸色苍白,额发也被冷汗打湿,看起来虚弱又可怜。 纪栋斟酌了一下,道:“此案还未结案,周姑娘乃极重要的证人,此时离去,多少有些不合规矩。但若当真身体有恙,自也不好耽搁——不如这样吧,本官先传仵作替周姑娘看一看。” 周婼不禁颤了颤。 倒也……不至于就直接请仵作吧? 纪大人话罢也意识到了不妥,遂轻咳一声,改口道:“……来人,将周姑娘请去隔间稍作歇息,另请医婆来给周姑娘看一看。” 官差应下,将周婼带去了公堂左侧的隔间。 周婼坐在那里,紧紧握着一盏热茶,心底的紧张半分没有消减。 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过,她现在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家去。 同一刻,状元楼内,二楼的包间里,小七正将衙门里的进展细说给自家公子和许姑娘听。 半个时辰前,眼看着这案子一时半刻了结不了,许明意便拉着吴恙来了状元楼吃饭。 “照此说来,竟是十分顺利了。”许明意若有所思地道:“证人与物证都在要害之上,夏曦这次,注定是逃不干净了。” 吴恙看向她。 女孩子的脸上并不见仇人即将得到惩罚的高兴之色。 很显然,从始至终,她看重的都不是事情的表面与夏曦的下场——或者说,她从一开始就没将夏曦此人放在眼里,官府不给公道,她自己也会亲手来讨这公道的。 她所看重的,一直是此事背后隐藏着的东西。 吴恙猜测着问道:“你是觉得有人在操纵此事?” 许明意没有迟疑地点头。 起先见占云娇突然改口,她便有了怀疑。 而后又有周婼出面作证—— 紧接着,皇后娘娘的赏赐成了物证,可谓堵死了夏曦最后的退路。 而在此之前,那一日占云娇的表现,可不像是握有什么证据的人。 夏曦必然也很有把握自己不曾留下什么把柄,若不然恐怕也不会什么都不做,今日还能有闲心去上香了—— 所以,今日这一切的发生,可谓突然至极,根本没有留给夏曦任何反应的余地。 对方的目的很明确,下手也很准。 但她并不认为这是有人在“帮”她出气。 夏曦的身份注定了这件案子的特殊,在真正的大局之前,姑娘家的不合不值一提,双方背后的家世,才是最重要的。 所以,她几乎可以断定,这是有人在趁机要对付夏家。 不,或者说,不是趁机—— 极有可能从一开始便是有预谋的! 许明意想到了那日夏曦被天目所伤时,曾在对面茶楼外看到的那位曹状元的身影。 当时她便猜测过,会不会是有人刻意引导夏曦过来,存心要让她在曹状元面前失态出丑。 而最有嫌疑的那个人,当然就是当日陪在夏曦身边的、也是今日出面作证的周家姑娘—— 可眼下来看,这位周家姑娘,显然也只是个替人办事的棋子。 否则也不会落到要亲自出面作证自损的地步。 想着这些,许明意不禁恍然,眼睛闪了闪,低声道:“原来,是拿我当诱饵引夏曦上钩啊……” 只是,这个人,会是谁呢? 此时,一直也在思索着此事的吴恙,此时抬眼看向她,正色道:“兵部尚书府——” 或许是他看的更为简单直入,少了她那些已知的繁杂过程,此时他的思路显然比她更快了一步。 许明意便下意识地拿意外的神色看向眼神笃定的少年。 经他如此提醒,她亦意识到,确是兵部尚书府的嫌疑最大…… 只是—— “为何如此肯定?” 第330章 还不是怕你委屈 “前晚我从京衙大牢离开之后,便命小五安排人手留意着是否会有人前来探视占云娇——” 起初只是多留份心,借此看一看是否会有所谓可疑之人,也就是会不会有与占云娇同谋者出现。 虽然这个可能本就是微乎其微的。 许明意大致猜到了他的用意:“结果呢?” 他历来行事周全,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,但有一点她如今也算是有经验了——他历来不说无用之言,若非是出了结果的事情,他事后是不会特意同她说起的。 “结果昨夜等到了一位自称占氏族人的中年人,且确实也见到了占云娇。”吴恙并不卖关子,直入正题道:“单凭所谓占氏族人的身份,自然见不到此等重犯,据查,此人正是借了兵部尚书府的关系,才被纪府尹准允去见了人。” “此事我原本未察觉到太多异样,今早也还未来得及同你细说。”吴恙看着许明意,道:“但今日占云娇突然改口,那便极值得留意了。” 兵部尚书府,有动机。 而夜探京衙大牢,恰巧又满足了条件—— 许明意的眼神变了变。 所以,并非是占氏族人借了兵部尚书府的关系前去探视犯错的小辈。而是兵部尚书府在以占氏族人作为遮掩,去见了占云娇。 只是,兵部尚书府究竟开出了怎样的条件,才会让占云娇看似如此心甘情愿地改供词? 是以救她为条件吗?——除此之外,她想不到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打动占云娇。 可这样不切实际且风险极大的谎话,占云娇也会信吗? 即便只是别无选择之下的半信半疑,可占云娇并非什么心志坚定之人,兵部尚书府就不怕她将此事泄露出去? 还是说,兵部尚书府,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占云娇拿捏得死死的? 许明意一时想得太多,不禁有些走神。 直到吴恙再次开口。 “据说如今夏廷贞与纪修在朝堂之上已是针锋相对之势,且有几次于圣前献策,竟是纪修隐隐占了上风。” 许明意颇为意外地看向他。 他人在宁阳,竟对这些也一直都一清二楚? 然而想想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,毕竟这个人是吴家世孙,待政事本就上心,说不定是自幼便养成的每日功课习惯罢了。 说到功课,面前的少年倒真有些像位先生似得,不忘出言考她:“你可觉得,此事多多少少有些异样吗?” 许明意点头。 她知道,他口中的异样并非是纪修与夏廷贞如今势同水火的关系——毕竟这把火之所以能烧起来,当初便是她和吴恙做的手脚,让纪修背上了算计夏晗的黑锅。 真正异样的,是纪修非但没在这场较量中吃亏,反而近来还有些要重得庆明帝青睐之势。 “我同祖父私下也曾说起过此事,祖父断定,依他对纪修的了解,纪修背后,必定是有人在替他出谋划策。” 这位纪尚书,原本并非是多么擅长玩弄权术手段之人。 若不然,作为当初扶持庆明帝登基功劳最大的功臣,他这些年来也不会一直被夏廷贞死死压在脚下,连兵权都被分出去了大半了。 吴恙点头道:“镇国公果然料事如神。” 一旁的小七闻言,暗道一声可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