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意事 第226节
什么才是真相? 或者说,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吗? 吴恙静坐许久后,起身来到了书橱前。 将书橱内的机关匣子打开,可见其内书信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沓——见此,少年的心情安定了许多,仿佛有了着落一般。 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哪些会是真的,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否都是假象,但即便什么都是假的,许明意是真的。 有这样一个真实存在的女孩子,真实存在于这世间,亦真实存在于他心底。 这个想法似同金灿日光刺破团团迷雾,让短暂迷茫的少年恢复了清醒与坚定。 无论如何,他都要将真相查明——未来要同许明意在一起的人,是他,他是吴恙,而无论吴恙是谁,他都是他自己。 而他确信自己无论是何身份,都有能力同她走到一起。 将匣子重新合上,吴恙行出了内室,去了书房。 不多时,吴然寻了过来。 阿圆去了书房敲门,只得了四个字“叫他等着”。 吴然听了,直皱鼻子,低声咕哝道:“二哥成日不是处理族中之事,便是躲在房中看信,都许久不曾陪我下棋了。” 以往二哥也是这般忙,可至少会把空闲时间分给他一些,现在倒好,闲的时候尽看信写信了。 果然,爱是会消失的对吗? 第287章 下手之人 想着自己这段时日被冷落得实在厉害,男孩子又忍不住叹气道:“二哥什么时候能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啊?都说男子成亲后心就定了,人也能顾家些,性子也能温和些呢。” 阿圆听得摸了摸鼻子。 三公子果然还是年幼太天真啊。 许多男子成亲后是会有这些变化没错,可那些顾家啊,温和啊,那都是留给人家媳妇的,跟做弟弟的有什么关系啊? 哦,还真有——说不定就彻底没空搭理弟弟了呢。 吴然全然不知阿圆心中这残忍的想法,只捧着一盏茶坐在椅中,乖乖地等着自家二哥出来。 如此等了约两刻钟余,才总算是将二哥从书房中盼出来了。 然而恰是此时,一名小厮走了过来,禀道:“王爷使人来请世孙前去外书房说话。” 祖父找他? 吴恙闻言,不作耽搁地去过去了。 吴然唉声叹气,幽怨地看着自家二哥离去的背影。 果然,今天也没能和二哥下上棋呢。 吴恙很快来到了前院。 待小厮通禀罢,书房的门被打开,吴恙抬脚走了进去,向书案后坐着的那位面颊清瘦却透着沉肃之气的老人行礼。 “祖父——” 而后又微微转身,抬手再行一礼:“二叔。” 被他唤作二叔的男子着一袭宽大浅藕色长衫,生得一幅俊美风流模样,年近四十未蓄胡须,也不见老态。发髻梳得整齐顺亮,然而拿来束发的并非金玉之物,而是一支修剪漂亮的梅枝,枝上几朵黄梅还开得正好,清新雅致之余更透出几分风流不羁之气来。 吴家人多生得一副好皮囊,而吴景明这一辈的兄弟姊妹中,论最好看的一个,便是这位二老爷吴景令了。 这位是个美且自知,并且极喜欢将自己的美展示给旁人看的,一贯极注重打扮二字,即便是活到了这把岁数,却仍不愿意将在美貌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年轻人。 只是此时他面上不复往日轻松闲适的笑意,抬头看侄子一眼,勉强露出了一个复杂而不失心虚的笑容来。 吴恙看在眼中,心中略有些疑惑。 二叔又做了什么讨人嫌的事情? “坐下说话。”定南王开口说道。 “是。” 吴恙依言坐下后,方才问道:“不知祖父唤孙儿前来,所为何事?” “先前在你入京途中,趁乱向你放暗箭之人,已经查到了——”定南王说话间,冷冷地看向坐在那里的次子:“说说吧。” 见此一幕,吴恙不禁微微一怔。 难道说……背后要害他的人是二叔吗? 虽说二叔算是府中与他最亲近的长辈,但少年的想象力在经过先前的刺激之下,此时还有些不大能收得住。 毕竟现下于他而言,脑海中正处于一个“万事皆有可能”的状态。 但也只是一瞬,理智便压过了这毫无约束的联想。 父亲常年身在京中,他接手族中之事不过数年,而有一部分管事权一直都是在二叔手中的—— 当初那件假死之事,祖父自然不可能通过他来交待下去,如此之下,经手安排之人多半便只能是二叔了。 而那名欲趁乱对他下手的黑衣人,显然是走漏了消息所致,这消息走漏在哪一环——现下看来,应是落在二叔头上了。 果然,就听自家二叔叹了口气,看着他道:“先前二叔都不知中途竟出过这样的岔子,经你祖父提了,便也半点不敢马虎,立即将当初负责此事之人,皆仔细排查了一番……查到最后,才知彼时是有人将计划不慎泄露了出去……” “不慎?”吴恙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之处。 此等要紧的绝密计划,焉有不慎泄露的道理? “是啊……也怪我平日里用人不严,才出了这种差池。”吴景令脸色复杂地道:“此人算是我的亲随,时常与我一同出入映月楼……” 映月楼乃是城中有名的一处青楼,亦是吴恙唯一会去“光顾”的那一处——这座青楼背后的真正主人,便是吴景令。 此青楼明面上是风月之处,更多的作用却是暗中搜罗情报与各路消息。 这一点,定南王与吴恙都是再清楚不过的。 虽然吴恙一度觉得,这是自家二叔因本身逛青楼太频繁而经常挨骂之下想到的手段——借着经营情报楼的名目,光明正大地逛青楼。 在自家老子和侄子的注视下,吴景令继续往下说道:“……可谁知一来二去的,他竟暗中同一个叫兰香的妓子生出了情愫来……事情查到了他头上,他也不敢再有隐瞒,便将自己在一次醉酒后曾同兰香提过此事的经过招认了。” 吴恙思索间,下意识地微微皱眉。 照此说来,有问题的……是映月楼中这个叫兰香的? 且二叔的这名亲随,说是不慎说出口,却极有可能是被人刻意灌醉套出来的话—— “听得此事,我便使人暗中拷问了兰香,果不其然——此人的确有问题。”吴景令说到此处,隐约有些愤慨:“经此女招认,她本是前朝利州刺史之女,当年利州破城之后,她尚且年幼,保住一命改名换姓,辗转混进了映月楼内,一直在伺机谋划着要报复我吴家血脉。” 利州城刺史当年殊死抵抗,不肯认降,吴家大军攻入城中之后,这名刺史于城楼之上自刎而亡。 这段往事,吴恙曾是听过的。 而自家二叔的话,他也全然听明白了。 泄密的是二叔身边的亲随,别有居心套话之人是二叔的映月楼中的兰香——也就是前朝利州刺史的后人。 总而言之,这两头之事都出在二叔的眼皮子底下。 “她得知入京途中的大致计划之后,便命其父留下的一名旧仆一路跟随,欲趁乱伤及你性命——这名旧仆也已经被抓住了,对所行之事俱已供认。” 吴景令看着侄子,有些讪讪、更多的却是愧疚,“总体来说就是这样,此事归根结底都是二叔的不是,阿渊,不然你打二叔一顿压压惊?” 少年认真地道:“我若真打二叔一顿,恐怕二叔受不住。” 第288章 才知相思 他一拳下去,二叔怕是要哭。 吴景令轻咳一声——非得打这么重吗?这孩子什么都好,就是太较真。 “那不然……你骂二叔一顿出出气吧,尽管骂。”吴景令很是没有骨气地改了口。 “打骂长辈都有违家规,二叔还是同祖父请罚吧。” 吴景令闻言顿时蔫儿了下来。 ……他还指望着卖卖可怜侄子能替他说说情呢,年纪轻轻就这么铁面无私也不怕真娶不到媳妇吗? 吴恙确实没有替自家二叔说情的意思。 如何生气固然谈不上,可这等用人不严且不察的错误本不该犯,既是犯了,少不得要让二叔长一长记性,以防日后再出现类似之事。 正事当前,他向来公私分明。 当然,若此事当中的二叔换作许明意,那……自是不用长这记性的。咳,这并不是他偏心,而是许姑娘心思剔透,不必多罚,也能从中吸取教训。 可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是许明意。 他家二叔,便是属于不罚不行的那一类。 “从今日起,族中之事你一概不必再插手过问了——”吴竣看着次子,神色严正地道。 这便是要直接收回次子手中的管家权了。 吴景令低着头,低声叹气道:“当初我便说自己不是那块料儿,您偏是不信……早该都交由阿渊来管了。” 吴竣脸色愈发沉了几分。 不争气的东西。 偏他还常常嫌弃老匹夫家中的次子为情障目,现下这么一对比,他倒觉得那样也颇为省心——至少人家吃了就睡不至于惹祸捅娄子! 且人家好歹还是个书画大家,名声是好听的,而他家的呢? 这么多年唯一的长进,不外乎只是从纨绔长成了老纨绔罢了! “此事后续料理查证,亦交由阿渊来办,交接完手上之事后,你只管在院中好生反省。” 吴景令便也都应下来。 如此又待了约半柱香的工夫,叔侄二人才一同退了出去。